《科创板日报》6月23日讯(记者金小莫)自4月以来,核酸检测频频登上热搜,有核酸检测机构违规操作接连被查的原因,其中间杂着一部分舆论质疑:核酸检测机构牟取了暴利,在“昧着良心赚钱”。
然而,鲜有人调查过,第三方核酸检测机构究竟盈利几何?
基于此,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一线走访了上海的核酸采样亭,并采访了上海两家较大规模的医学检验机构负责人李齐、王军,以及一位正在一线督导的核酸检测机构工作人员张力。
核酸检测量吃紧
6月1日,是上海进入72小时常态化核酸检测的第一天。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于当天对上海的几处核酸采样亭进行了走访。
核酸检测业务量怎么样?当记者提及这个问题后,正在核酸检测亭督查的检测机构人员张力向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展示一段视频:视频中,一位检测人员的大拇指因长时间“掰盖子”,骨头僵硬,大拇指已无法正常弯曲,需要其他同事帮忙,才能把大拇指“掰回来”。
“你能想象吗?这就是我们的工作量。”张力对记者表示,其所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,本身主要从事优生优育方面的检测业务,总部也不在上海,今年4月以后,上海的核酸检测压力明显吃紧,他们这才新增了新冠核酸检测这一新业务,由于人手吃紧,公司不得不调配外地的同事支援上海,后者几乎一天都在封闭式方舱内,每天的工作除了核酸检测,就是睡觉。
“早期确实是能赚钱的,但也不至于暴利;目前,勉强能正常运营下去吧。”张力告诉记者,业内已经传出有几家检测机构因为现金流吃紧几近倒闭。
此刻,记者眼前的核酸检测点,逐渐出现了人头熙熙攘攘的景象。
高频、大量的核酸检测工作,真的不赚钱吗?
核酸检测亭业务拆解
要厘清这一复杂问题,就需要找到“毛线头”,核酸检测的“消费终端”,即核酸检测亭是一个线索。
包括上海在内的许多城市,为实现72小时内完成核酸采样、检测、出具报告,兴建了大批的核酸检测点,后者可理解为一种“城市新基建”。以上海为例,为方便市民,全市拟建设15分钟核酸检测圈。
这些检测亭和核酸检测机构之间有什么关系?谁在为这些核酸检测亭买单呢?
记者从一位核酸检测亭硬件供应商处获悉,核酸检测亭这一新业务又可分为两项内容及两种采购模式。
从项目内容来看,它首先可分为硬件、检测服务两部分。其中,硬件包括了物理空间、硬件设备,比如空调、消杀设备等。参与这一硬件供应的有整车企业,比如中通客车(.SZ),以铝合金加工为主业的小加工厂、家具厂、空调设备供应商等;
检测服务则必须由有资质的第三方核酸检测机构来运维。
“目前对于核酸检测站主要有两种采购模式,一种是将‘硬件设备’和‘检测服务’给出打包价,由街道、居委划出土地,统一交给第三方医学检测机构来承办,再由后者或自建、或其他供应商供应的方式,完成硬件部分的搭建。”该供应商称,另一种模式则是将这两部分作为独立单元,由街道或居委等相关部门,分别招投标、分开采购。
该供应商所服务的检测点属于第二种模式。因此,他只需要负责将检测亭安装到指定位置、配备好内部硬件设备、再通上电力,工作就算是完成了。
问及整个硬件设备的成本,前述供应商透露称,由于该检测站内配备了正压新风系统、消杀系统、过滤系统等等,因此是“比较贵”的。他同时指着不远处另一个核酸检测亭,向记者介绍称,那个点位属于“统一打包”模式,配得硬件设备很差,“最多也就1万块吧。”
记者顺着他指引的方向,走过去一看,“打包价”模式下的核酸采样站确实“简陋”很多:铝合金的框架、拼上了玻璃,再张贴了第三方医学检测机构的标识,就算是一个“采样亭”,内部配置的硬件设备也相对较为简单,只有一台空调算是大件,消毒还需医护持消毒瓶人工完成。
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进一步了解到,两种模式之间,检测亭的差异主要是由成本导致的。
包括常驻在检测亭内的医护人员、维持排队秩序的工作人员、转运样本的物流车和司机,这些都由第三方核酸检测机构负责。据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了解,后者的运维压力明显要比单纯提供硬件吃力得多。
正在现场的张力告诉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,由于当天正值常态化核酸检测第一天,为保障采样能力,该检验所几乎已“倾巢出动”,只留了三名检测人员驻守公司大本营。“等到白天的采样工作结束了,所有人再回到实验室,加班进行核酸检测工作。”张力称。
核酸检测机构的账本
“我们已经收到通知,参与建设上海15分钟核酸采样圈。”6月1日之前,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找到了上海一家规模较大的医学检验中心的负责人李齐,他告诉记者称,他所在的医学检验中心,主要以“打包价”模式参与其中。
李齐向记者算了一笔账:
暂不考虑检测亭的硬件成本,光以核酸采样业务来计算,检测中心需要承担的成本有:人力成本(据李齐,一个采样点需配备三名人手,其中一名采样员、一名扫码员、一名人员现场维护秩序,三人可轮岗工作)、检测的耗材费用(包括棉签、核酸试剂、防护服、消毒酒精等)、样本的转运费用(包括司机费用、油费、车费等)。
同时,又因为检测量大,检测中心自有的医护数量远远不足,采样点的医护多是临时招聘,或是从其他城市紧急调拨入沪的,检测中心另需负责他们的食宿需求。
“这样一天下来,光是采样点的三名医护,一天的硬开销就需要元,平均每人元。”李齐表示。
而目前,根据国家医保局新规,各省市单人单检降至不高于每人份16元、多人混检统一降至不高于每人份5元。
“目前的混管检测费为3.5元/人份,在满负荷运作的情况下,一个检测点位每天可完成的采样量为管(10:1混管)。那么,一个核酸采样点的日均总营收是元。”李齐称,在扣除元的“硬开销”后,余下的元,需要支付转运车的车费、司机费、实验室的检测费等等。
另外,为确保能够尽快出结果,核酸检测机构必须提高样本的转运速度,这又造成了规模化效益难形成,运输成本增加。“我们即使再精打细算,也已经捉襟见肘。”李奇称。
在这种情况下,如果检测企业还另需承担核酸检测亭这一硬件,“能省则省”是比较普遍的选择。“我们自建的核酸检测亭成本约在两三万之间,到目前为止,是以企业自有资金筹建的。”李奇称。
对于李齐给出的价格,张力基本表示认可。
他向记者介绍称,他所在的医学检测中心,在每个核酸采样点配备了2名医护(省去一名秩序维护员),“如果他们满负荷工作的话,每天的采样数量能在人份至人份之间(平均每人每天的采样数量约在人份至人份之间)。”
张力所在的医学检验中心系以“第二种”模式参与到了15分钟核酸采样圈的建设,由于少了“硬件设备”这一开销,张力的情况明显要好很多,但也绝非“暴利”。
“我们的运输压力很大,样本转运车每天要在各个采样点之间轮转4次至5次,为此,我们一共配备了7名司机。”张力称。
张力还提及称,他曾计算过,如果一个核酸采样点的日均核酸采样量低于人份,那么,该采样点当日的营收基本上会是亏损的。
“眼下,为了方便市民及时采样,有些地区加大了核酸采样点的密度,这样一来,就需要投放更多的人力,而同时,均摊到每个核酸采样点的采样数又变少了,导致有些采样点的营收无法覆盖成本。”张力称,有些检测机构为避免损失,已开始撤点位。
多数企业现金流:流出>流入
在走访中,记者还了解到,多家核酸检测机构存在现金流吃紧的问题。
“3月末4月初,上海的核酸检测量激增,我们整个检测中心为支援上海抗疫工作,公司紧急扩产能,增添了PCR设备、新建气膜检测中心,已经花去了上亿元。”李齐说,加上受疫情影响,核酸检测费用的结算有所拖延、回款速度慢,而各种耗材、硬件却每天都在花钱,致使公司现金流非常紧张。
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查证了部分有医学检验业务的上市公司财报。由于大规模、高频次的核酸检测工作集中于今年3月中下旬起开展,因此,相关公司的年年报、年一季报未能详尽说明情况,但仍部分反映了一些行业的情况。
其中,值得注意的是,年Q1,前述公司中的多数企业(润达医疗、金域医学、达安基因、谱尼测试)应收票据及账款的同比增长率要明显高于营业收入的同比增长率;而这一“倒挂”现象在年Q1还未出现。
同时,从年Q1与年Q1的经营活动现金流净增长率来看,除谱尼测试、凯普生物外,其余企业经营活动现金流增速都出现了放缓现象。
也就是说,前述企业可能存在着企业先自行垫付资金,开展检测的情况。
期待核酸检测的模式逐渐优化
既然不能赚钱,甚至有赔本的可能,检测机构们又为何要参与其中呢?
上海的另一家第三方医学检验实验室负责人王军对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称,这其中也有回应政府需求、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原因。
王军所在的医学检验实验室本来规模不大,既有的主医院院内检验科的检验项目。今年3月,由于上海突发大规模新冠阳性案例,让全市的核酸检测能力吃紧,在政府的统一调度之下,该检验实验室开始扩建规模PCR实验室,并新增了核酸检测的业务。
还有企业负责人对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坦言,这也是出于维护政府关系的考量。
然而,谨小慎微之下,还是有检测机构“暴雷”了。在北京,有多家核酸检测机构不惜违规操作、“铤而走险”。
综合来看,北京的三起事件,爆的都是同一个雷,这可简单理解为人为制造假阴性,即将原本需要独立检测的5:1或10:1混管采样样本,再混管检测。这样操作,可减少检测试剂的使用量,进而降低检测成本,却存有因试剂浓度不足,而无法检测出病毒的可能性。后者一旦发生,那么,本应被定义成阳性的样本,会被检测成阴性,造成假阴性。
对此,李齐对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评述称,少数机构的违规操作,引起了社会舆论对核酸检测行业的种种误解。据他所知,这应该只是个案事件。因为,从长远来看,哪怕可以贪得一时的小利,公司在业内的品牌、信誉以及口碑却可能被永久毁掉。
王军也对《科创板日报》记者称,核酸检测的频次比较高,公众有一些情绪,再加上违规操作的几家机构,引发了舆情对检测行业的